第4章 任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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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李景楠一脸慌乱，他伸出小手去轻抚皇帝的胸口。

皇帝的咳嗽声慢慢平复。

“父皇无需忧心，儿臣这就去将那兵器寻来，绝不叫辽人发现兵器！”

皇帝闻言，却是惨然一笑。

“我儿纯孝，朕心欣慰……只是此事却不容易，只怕一旦传开，朕便成为天下人笑柄。朕不怕成为笑柄，朕只怕成为千古罪人，景楠我儿，你且谨记我的口谕--蟠龙山藏有国之利器，若不能得之，必毁之！决不能叫这利器落进辽人手里！”

“是，儿臣谨遵谕旨！……”

接着，虚弱的皇帝又断断续续说了些话，李景楠一边掉泪一边点头。

殷泠瞧着这场景，心里头颇不好受，她知道这是皇帝在交代遗言了，小景楠心里一定也知道……

床上的皇帝说完话，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眼皮子也沉沉的往下落。

李景楠还在床边哭着，悲伤的凝重气氛充斥着四周，殷泠的心情也变得沉甸甸的。

可是忽然！皇帝的一双眼睛倏地睁开！他直直看向殷泠，眼中精光射来！瞳孔随之放大！

殷泠被皇帝吓了一跳！她只觉得那双眼睛要将自己看穿！心中无比骇然--

哗！--

殷泠睁开眼，她抬眼看见了窗户缝外透过来的朦胧曙光，心情一松，慢慢坐起来。

身边的李景楠睡得正香，殷泠不想吵醒他，她觉得这个岁数的孩子睡眠很重要，既长个子，也长脑子。

殷泠将火炉子拨的旺了些，又往里面添了碳，才端起木盆里的衣裳轻手轻脚走出去。

昨天夜里下了半宿雪，现下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映射着早上的日头，直晃晃的刺眼。

殷泠的心情因为晴日而松快了不少，天气好了，衣服也能干得快些。

红肿的手已经崩裂了几条口子，痒得厉害，一碰又极疼。殷泠一边晾衣服，一边想着，还有什么糊口的营生。

作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若说对自己的身份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据说，李景楠发现她的时候，她只穿着一条半袖的裙子，单薄得不像话。穿成这样跑进大山里，显然是送死。

李景楠曾说过，她也许是从大食来的，因为他听说那里的女人都是光膀子的，但是那里的人都长着黄色、红色的头发，显然，殷泠不符合这个特征。而且，殷泠并不会说大食的纳巴特安语，她的语言系统和大齐是一样的，只是发音和用词习惯有些不一样罢了。

事实上，这一个月以来，她已经回忆起了不少事情，尤其经过昨天晚上那场噩梦一激，记忆的片段更加清晰了。

虽然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但是殷泠心里面已经可以肯定，自己以前呆过的那个世界，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至少在那个世界，当她解释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原理时，不会被人当做胡言乱语。

也许等自己回忆得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就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今天天气好，殷泠不用浪费时间去烘烤衣服，她打算出去碰碰运气。

在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人来救他们之前，她得想办法养活自己，还有那个八岁的太子殿下。

早上殷泠晾完了全部衣裳，然后在屋里简单的煮了一锅粥，她跟李景楠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李景楠皱起小脸，“可是你的口音很奇怪啊……”他担心殷泠引起辽人的怀疑。

“总比你出去强，你出去只能装哑巴。”李景楠一口纯正的大齐官话，一听就知道他从盛京里来的。

殷泠这么一说，李景楠倒也不好反对了。

--任丘城。

任丘，地属莫州七个城之一。每个州的城镇数目都不一定，像莫州这样拥有七个城州，算是中等规模了。

听李景楠说，大齐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个州府，先皇在位时，曾割让十二州府，而后一年前辽兵再次进犯，边境陆续失陷，齐兵节节败退，最终当今皇帝将边境的秦、渭、原、熙、河、莫六个州府割让给了辽国。因此，如今的大齐只有一百一十四个州。

--狮子一旦张开了它的嘴，就不会轻易停下。

殷泠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大齐的皇帝牺牲这六个州的利益，只能获得短暂的和平。

如果这里的百姓可以无视辽兵对任丘城的高压监控，也可以无视内心深处的屈辱感，殷泠觉得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是这些仅仅是如果而已。

“沈掌柜，我虽然不会写字，但是我真的会算账……”

严娘子听说殷泠会算账，便很热情的将她推荐给酒楼的掌柜，却没想到，沈掌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沈掌柜叹了口气，摆摆手，“殷姑娘，你不用再说了，不是我不信你，我实在是为姑娘好，这话你莫要再提了……”

殷泠一愣，为她好？这却是从何说起……

沈掌柜不再理她，只用眼神瞥向外面，便连连摇头，只叹道：“唉……如今这世道……”

殷泠也看向外面，只见两个巡街的辽兵正强拉着一个女孩，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苦苦哀求。

那女孩不过十二三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只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惊恐，她连尖叫声也发不出来，脸颊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巴掌印，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仍辽兵拽着前行。

白发老头与辽兵拉扯，被其中一人推倒，这时街边走出来一个年轻壮汉，他扶起摔倒的老头，却被辽兵从背后一刀捅穿了肚子，血溅了老头一脸，辽兵拔刀的时候，一些白白红红的东西从那男子的身体里掉出来……那老头立时吓得痉挛，小女孩也被吓得昏死过去，两个辽兵嘻嘻哈哈在街上叫骂了一阵，见街上再无人敢出声，才拖着女孩耀武扬威的离开了。

整条街道，安静得像个坟地。

殷泠屏着呼吸看完了整个过程，她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的太厉害。

--她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她也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整个脑袋都是木然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

她的认知，放在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法则，什么人权，这些统统都是笑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让她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一只拿着帕子的手伸了过来，殷泠怔怔的看过去。

沈掌柜将帕子塞进她手里，“别哭了，快回去吧，以后也少出门，我会让荣升去取衣裳的。”

她哭了么？

殷泠抹了一把脸，果然湿了一片，她想冲掌柜感谢的笑，却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