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税改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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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陷入可怕的沉默。

朱由检心头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历史上，崇祯帝拿到陕西巡按御史吴焕的奏书后，也是十分震惊。

然而他彻彻底底搞错了，他采取的办法竟然是减免陕西的田赋！

这个错误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到了明末，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5%的人口占有90%以上的土地，真正的自耕农只存在于南直隶、湖广等极少数地区，在北方，尤其是陕西，几乎不存在自耕农，所有农民都依附于大大小小的地主。

饿的活不下去的，是那些无地的农民，免除人头税对他们来说，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让他们看到，朝廷还是在乎他们的死活的，总能让他们看到一丁点希望！

免田赋是个什么骚操作那些只占人口总数5%的大大小小的地主，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已经富得流油了，你还去减免他们的赋税

崇祯啊崇祯！

难怪皇太极说你是【城中痴儿】，当此大灾之年，就算你不敢【劫富济贫】，你也不能【劫贫济富】啊！

换了我是李自成张献忠，我也要刨你家祖坟！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是都察御史黄道周。

此公是个理学大师，学问很好，但性格迂腐偏激、执拗孤僻，永远形只影单，超级爱怼人，怼起人来没完没了，和任何人都搞不来。

朱由检脑壳疼。

"黄道周，你想说什么"

黄道周:"皇上免除陕西等省的人头税，是三皇五帝到如今，从未有过的仁政，臣深表赞同。"

朱由检深感意外，连连点头，"讲得好，继续！"

黄道周:"臣讲完了。"

朱由检对郭允厚说道:"郭允厚，你听见了吗同为朝廷大臣，黄道周知道体恤老百姓，你却不知道体恤老百姓！朝廷要你这种户部尚书有何用"

郭允厚:"黄道周一向喜欢沽名钓誉，先帝在时就很厌恶他，把他发配到海南去了。"

朱由检大怒:"混账！什么叫沽名钓誉黄道周是在为天下受苦受难的苍生说话。你也是个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连孟圣也说民为贵，民以食为天，难道孟圣也是沽名钓誉吗"

郭允厚:"皇上要免人头税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要把免掉的四十七万两白银补上，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古一静不如一动，人头税收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免掉"

朱由检问道:"郭允厚，你家有多少口人，多少亩地"

郭允厚:"臣家里有六十三口人，四千八百亩地。"

朱由检:"这就对了，难怪你反对免除人头税，反对加征田税和商税！你就不想想那些无地的贫民，他们都已经典妻卖女了，易子而食了，拿什么交人头税"

郭允厚:"自古劳心者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人，治于人者食于人。"

朱由检:"民以食为天，人人都想活下去。你就不怕那些造反的饥民打到北京城来吗"

郭允厚:"剿灭之。"

朱由检:"剿寇不需要钱粮吗为什么不能把剿寇的钱粮拿来赈济灾民。"

郭允厚:"不能！"

如此冷血之人，配得上张献忠、李自成的屠刀，再与之辩论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朱由检从上到下打量郭允厚一遍，然后朗声说道:

"朕决意免除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人头税，加征田税和商税，不如此，不足以度过目前危局！"

"陕西救灾要钱，辽东打仗要钱，西南平叛要钱，东南剿盗要钱。"

"朕不问那些大官员、大地主、大商人要钱，反而向那些饿得走投无路的贫民饥民要钱！你们觉得这条路走得通吗你们去陕西看看吧，那里已经流寇遍地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是率兽食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不足者常受损，有余者反受奉，是故人乱天下，世间因此一治一乱。"

"你们好自为之吧！"

"着革去郭允厚户部尚书之职，派往陕西剿寇。"

"任命毕自严为户部尚书，筹集钱粮，赈济陕西灾荒。"

"召孙承宗到京，任内阁首辅。"

"免去施凤来、黄立极内阁次辅之职、免去李国普阁臣之职。"

"任命徐光启为次辅兼兵部尚书，温体仁、周延儒、杨嗣昌入阁办事。"

"任命侯恂为吏部尚书。"

"退朝！"

说罢，掸掸衣襟，扬长而去。

朱由检刚刚走出文华殿，不论东林党还是阉党，都对黄道周群起而攻之。

有说他迂腐不通世事的，有说他揣摩上意曲意逢迎的，有说他故作惊人之语哗众取宠的。

黄道周一向孤芳自赏，根本不把众人的攻击放在心上，等众人说得停了，才冷不丁说道:

"你们这辈子能碰上皇上这样的圣主，是你们的福分。可是你们太蠢了，根本领会不到皇上的一番苦心。看来，皇上那一番肺腑之言是白说了。你们忘了黄巢吗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覆巢之下无完卵！"

众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发出一阵阵讪笑。

"迂夫子！"

"伪君子！"

"酸儒之见！"

"吓破胆了！"

"一群泥腿子能翻出什么浪花，剿就完事了。"

黄道周终于被激怒了，咬牙说道:"千万别小看泥腿子，太祖高皇帝也是泥腿子出身呢！"

郭允厚揪住黄道周，骂道:"老儿，你狗胆包天！竟敢取笑太祖爷！"

黄道周毫不客气了将他推开，"有种你去告我啊！太祖常自称淮右布衣，我说错了吗"

朱由检站在门外，听着门里的争吵，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凉。

李自成东征时，只有六七万人，可是兵临北京城下时竟有二十七八万人。

多出来的这二十多万，不是老百姓，而是山西和北直隶的明军投降过来的。

崇祯发不起军饷，发不起粮饷，这些明军为什么要替崇祯卖命

跟着闯王还可以打土豪分田地，还可以杀藩王抢金银。跟着崇祯能得到什么

明朝就是穷死的。

崇祯煤山上吊时，光北方就还有二十几万士兵，可是他拿不出钱粮将这些士兵组织成有战斗力的军队。

熊廷弼看到他手下的士兵会流泪，孙传庭看到他手下的士兵会流泪，卢象昇看到他手下的士兵会流泪。

他们在给朝廷的奏折里不约而同地写到同一件事:冰天雪地里，士兵连裤子都没得穿。

崇祯不敢从蕃王、勋贵、官员、地主、富商那里搞钱，只敢欺负小老百姓，最后只会官逼民反。

他的思想，配得上他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