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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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霁傍晚来瞧她，进了屋就说好热。
四方见他来了，心里很欢喜，刚一走近就觉得他带着一身风雪凉气，嫌弃的把手炉丢给他。
“这么冷”楚霁去抓她的手。
“可不是，你带着一身凉气。”四方不愿让他抓，一个劲儿的要躲。
“我从外面回来也不曾冷，你这屋里烧这么热还冷”楚霁抓住她冰凉的手，又问，问着，就拉着四方坐下要摸她的脉。
他对自己一直很上心，四方知道。
脉象自是寒凉。
“是病根了，没大碍，就是怕冷。”四方看着楚霁微蹙的眉，宽慰他。
楚霁哪里听她的话，当即叫人请郎中。
老郎中捋着胡子，沉吟了许久才写药方，四方瞧了瞧，跟她往年吃的无大不同，只是多了几味颇昂贵的补药，她还不曾吃过。
楚霁把药方一伸，小侍卫阿三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恭恭敬敬的送走老郎中又恭恭敬敬的去抓药。
直到没了人，楚霁拉下脸来骂她：“病了不知道请人来瞧瞧，今日我不来，你明日死在床上了我还要背一桩命案”
四方知他生气，抿抿嘴，把手炉揣怀里，没说话。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楚霁想起她还病着，自己说话又重了些，叹了一口气，把四方的手握在掌心暖着，“你总该知道，我是在意你。”
这话说到了四方心里，“我也想着你对我很上心，更不敢烦你。”
楚霁握紧她的手，道：“这是什么道理，傻丫头。”
四方反倒不好意思的抽出自己的手，推他，“你去忙。”
楚霁大笑她贤惠。
四方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好歹只需调养着，所以她装成小丫鬟跟着楚霁到皇宫过了个年。本来只是想看看新鲜，毕竟这样的场景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直到去了才知道那么无趣，每个人都束缚着，走路都是轻轻的。
楚霁看她不耐烦，带着她偷偷溜走。
他们去了高高的阙楼顶，在这里可以一眼望尽帝都。
以往楚霁都是自己来，这次能有一个他欢喜的人。能懂他，能给他喜悦。
风狠狠地吹过来，楚霁拥住四方。
带回她来是为什么呢，这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他没忘。是因为四方很美。
人对美的东西都是没有抵抗力的，想迫不及待地永远占有。
然而后来，变了样子。
四方很少在他面前摘下面皮，或者说，她很少摘下面皮，对于她的容貌，楚霁似乎已经不在意了。他在意这个人，是不是每天都能如昨天一样开心，是不是生病，是不是同他在意她一样在意他。
从来没想过，欢喜竟是这种滋味。
让人有点欲罢不能。
“嗖……嘭……”
新年的烟花绽开。
他们在这高楼上，离烟花最近。满天的缤纷都映在四方眼中。
四方没见过这样美的烟花，开心的不得了，抓着楚霁的手说：“你知道那次宴席我是骗你兄弟们的，我会舞，跳给你看！”
说着摘了面皮塞给楚霁，提着裙角走得离他七步远。
抬手，是烟火流光缀满玉指尖。
回眸，是黯淡烟花的倾城颜色。
楚霁淡淡微笑，他前世积德，修来今世能遇见她。
四方，真该把这天下风景都送给你。
四方准备收拾包袱去北方，眼见着都立夏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
楚霁拦她，“我既答应了你，你信我。”
四方不愿，边推他边说：“我没有不信你，我先行一步，你来找我。”
“四方！”
楚霁很少叫她的名字。
四方收了手。
楚霁总想着他之前想过的，皇帝不若他来做，好让这天下给她做个衬托。
他也一直为此而奔波忙碌着。
太子多病，他换了一味药，害死他；七弟与他异母同胞，本是最该亲密不过，他却命人谏他多疑，草菅人命，皇帝一道旨意把他贬去了闽南……他本无意江山，却都是为着四方，想着她倾国颜色，须得送她江山才够配上。
却不想，这个人，不在意。
她一心念着山山水水，却连让他去为她收得山山水水的时间都没给。
她是只多高傲的凤凰，连他这梧桐也不栖。
我悦你，连带着河山要送给你。
你更悦河山，我们不能长相守。
罢了。
楚霁到底还是陪她去了北方，在夏至时节。
他亲亲四方的额角，轻轻求她：“我把这一切都放下了，你可别负我。”
那时的四方，已经摘下了面皮，可以真真切切看她红了脸。
北方不同书中一样，更比书中来的气势。
山高水阔，大气磅礴。
一路山水，楚霁看到的是不同的四方，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欢喜的笑容。
怎么偏偏有这种人呢。
四方啊四方。
楚霁到底没能一直陪着四方。
然等他再来寻她，人早已不在。
两个人也说不清是谁负谁，话本子里常见这样的糊涂事儿
新年的一场烟花一曲新舞，似乎已久远到上辈子的事了一样。
四方想想，可不就是上辈子的事儿。
记得北方的冬天有大雪。绵绵延延苍苍茫茫一直连上天尽头。
她同楚霁约定，等楚霁回来。他能牵着自己的手，两人看飞雪看冰花，若幸运一点，能看到极光就再好不过，书中说北极有光，缤纷极致，不能忘。
这一等，太久。
冬天好冷啊。
四方常常在夜里点起一支烛，借着它的光，隔着小窗，看到远方苍山负雪。
直到有天她见着判她入北则亡的白胡子老头儿又来了。
旧人面孔，熟悉的很。
她说，久违道君了。
老头儿说：“既认出来了，便随我去吧。”
她认出来了，亦想起来了，她原是东华帝君底下的一个小侍女的镜子，修得道法了，例行受劫。
她共历两世，第一世她被一个小毛孩给摔碎了。她不甘心，小侍女也挺心疼她，偷偷去找司命求个情。司命又给了她一世，并赐了个人身，又提点她，结果这一世，她又给碎了。心碎了。
原来这就是天意，她才知，这两世，碎她的竟是同一人。
“是我没缘，还请您别带我走，我就这样罢。”
楚霁来到他为她买下的小房子时，屋里已经全是尘土，不过小桌上多了个裂了的镜子，大约天寒，冻裂了。他不记得四方有这东西，但又眼熟得很，便小心包起来收进怀里。
他想将来修建墓寝，他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像她，也是孤孤单单的。但凡什么地方像她，也算是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