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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阿爹之言,葭儿赶忙奔到高越身边,扯住他地长袖,轻声央求道:“仪止哥哥就留下来罢。”

此等平凡农家的淳朴热情,是他于高堂之上鲜少见到的。现下,久居深山的越,不禁动容,神色渐缓,冲二老点头应允。

夜下,母女两人将偏房拾掇出来,请他住了进去。此刻,越立于房中,迎着幽暗的烛光四下打量着此屋。见墙壁砖瓦皆有雨淋风化之迹象,顶梁之木也已腐朽,那缺了腿的案桌以瓦片垫之搁于墙角。此等萧索的光景之状,不禁让他暗声叹息。

身藏宫墙深院,独居高位时,有其忧;远处深山老林,享平凡烟火时,亦有其愁;想来人若要抛开一切自由的活着,也是实属不易。

扣门声传入耳畔,越恍然回神,开门只见卫母与葭儿携衾立在外头。

“这蓬门荜户草庐寒舍,只能将公子安置在此,还望公子切莫见怪。”卫母道。

越一笑道:“仪止本就是山野村夫一个,草庐陋室倒是住惯了的,现下,能于此地有个住处安心作息便已是福气。”

此时,葭儿将手中的被衾递与他,方轻声对他道:“秋夜微凉,山中又冷,仪止哥哥要多盖些,免得着凉。”

“谢葭儿。”

山中幽寂,无风无声。越和衣而眠,被衾覆于身,寒凉正好,不温不燥。许是今日太过劳累,少顷,他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葭儿和娘亲早早的便起身张罗了早饭,见他尚未起身,只得稍作等候,奈何朝阳渐升,饭菜渐凉,那偏房之中依旧毫无动静。卫母心有不安,只得让葭儿前去看看。

屋内被衾齐整,此刻,着好衣衫的越端坐于那陈旧的铜镜前,素手轻抚着那似墨般垂下的长发,神色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先前晨起后,都是由尚子为他束发,因此,他从未曾亲自动手,也不曾操心这些。可现下,尚子不在,此屋又无木梳,尚未洗漱的他也不好以此态出门,遂从一大早起,他便披头散发于镜前独坐到了此时。

扣门声传来,越起身,与门后微微整理了衣衫,方才开门。

晨光中,葭儿立在门外,瞧见披散着长发的越,眸中便浮现笑意,欢声问道:“仪止哥哥为何不束发?”

“束发一事,哥哥倒是做不来。”

听了此话,小葭儿思忖片刻,方一笑道:“那······葭儿来为哥哥束吧。”

“如此甚好。”

随他走进屋内,葭儿瞧见案前有镜无梳,便快步奔于东房,将自己所用的木梳拿了来。那是一只雕花的檀木梳,散着清淡幽香,梳齿于发丝间游走,犹为细腻麻酥。于镜前端坐的越,看着铜镜中绝美的容颜,神色如常。

“哥哥今晨可是起的极早?”为他梳发的葭儿轻声问道。

“昨夜未归,唯恐你尚子哥哥挂心,便起的及早,奈何手拙,无法束发,只得于屋中坐到了现在。”

“今晨葭儿也起的尚早,哥哥为何不早些出门找葭儿过来?”

将案前的发带递与她,越方才沉声道:“虽起的早,但尚未洗漱,又蓬头散发的,就此出去见人,不成体统。”

“仪止哥哥到底是个体面稳妥之人,但哥哥你哪里能知道,就算以此态出门,你也照样是位俊美无双的男子。”

束完发,葭儿打来了水,供他洗漱,待一切拾掇好后,两人方才来到正屋,卫母见之,赶忙招呼他们于案前坐下吃饭。

饭菜犹热,粗茶未凉,浓淡皆宜,一切甚好。外头秋高气爽,燕飞于南,吃罢早饭,越便快步往山下走去。回到山墺小屋,见尚子不在,便暗自忖度了片刻,此时,瞧见那堆放于案桌上的画卷,不禁心下好奇,便赶忙往东城集市赶去。

疾步行于闹市,赶到那小巷中,他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只见在那熙攘的人群中,尚子同小姑子仪卿一道立于药摊前,相聊甚欢,过往的行人皆侧目瞧着这对璧人,投以友好之意。越暗松口气,不忍去打扰两人,只得又独自转身离去。

卫老儿卧病在床之际,东城方圆几里的人皆不得渡河,心下焦急,只得四下问询况因,方才得知操舟船夫卧病一事,虽有无奈,但也对那常年漂泊在外的老者心生怜悯,渡河者只好远绕山路徒步行至河对岸。

因卫老儿美名远扬,在他养伤其间,不断有河畔村落之人上山前去探望,那送来的山货补品堆满了屋子,笼装的鸡鸭于这陋室中散发这家禽的气味。卫母见之无奈,但那卧床的老者却来者不拒,将其一一笑纳。

大燕王宫,高墙幽深冷寂。宫人不言不语,皆形色匆匆的来往于各处。

批完折子后,燕王独坐于燕平殿内,耳畔独听玉漏传来的滴水之声,不禁顿觉百无聊赖,便起身走出大殿,夏禹见之,赶忙跟了出去。

一路上,净遇见于各宫门外打盹偷懒的宫人,夏禹见状,欲前去教训,却被燕王抬袖制止。他瞧了瞧那些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宫人,轻声叹息,便抬步离去。

南宫的石桥上,独自斜倚着桥梁,以鱼饵喂着湖里的鱼,看着那争相觅食而后又转瞬不见的鱼儿,顿觉无聊至极。遂一把将手中的鱼饵洒向湖中,而后静立桥头,凝视着这燕宫凄清宁寂的秋景,叹息几声后,方才对身旁的夏禹道:

“知道寡人方才为何阻止你去教训那些个偷懒的宫人吗?”

“奴才不知。”

扫视着这湖中之景,燕王眸光悠远,沉声道:“今日寡人于燕平宫内批阅奏折,唯听耳畔传来的玉漏滴水之声,枯燥乏味,遂顿觉索然,方才来到此处寻乐,细想之,寡人乃大燕王宫之主,久居深宫也尚觉厌倦,更何况那些终日独守一宫毫无自由可言的奴才呢?”

“这宫中妃嫔无数,皆一个儿赛一个儿的漂亮,可都天天等着盼着大王去呢,大王若是批折子累了,大可去各宫嫔妃那儿坐坐。”夏禹宽慰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非云也,嫔妃再多,于寡人而言皆是一个样。”语罢,燕王脸上闪过失落之色,垂眸间,瞧见湖边的小路上,班念烈正带着一行宫人提桶携布行色匆匆地往东面走去,心中不解,方抬声冲他喊道:“班夫子,你这是在作何?”

班念烈一听是燕王之声,便停住脚步,朝桥上恭敬的拜了一拜,道:“还有一载,太子殿下便回宫了,那东寒宫空置许久,臣想带些宫人前去将宫里宫外清理一番,好让殿下归来住着舒心些。”

“哦······原来如此······”他喃声道,良久,又瞧着那立于桥下的臣子,再道:“离太子回宫之日还有一载,此时清扫,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只一载而已,不过转眼的功夫,先将宫殿里外拾掇干净,闲置着倒也无妨。”言罢,班念烈拜别了燕王,便带着那些宫人往东寒宫方向走去。

目送那行人,直至宫墙将那群身影掩映,燕王方才收回眸光,神情闪过寥落之色,问夏禹道:“今日何日?”

“今日甘七。”

“甘七?这日子怎的听着倒熟悉的很?”

夏禹一听,忙跪地一拜道:“回大王,甘七乃寻皇子的生辰,因大王国事繁忙,又因这寻皇子是王后娘娘所诞,奴才唯恐大王会因此而唤起心中忧思,便未曾向大王提及此事。”

燕王神色黯然,良久,方才喃声道:“今日是寻儿的生辰,纵然心中有思,寡人也得去瞧瞧。”

华翠宫中,青烟缭绕,暖香暗浮。大殿之中,素妃坐于案前,给尚小的寻皇子讲书中的志怪传说故事。

“大王到。”

听见宫人的通传声,素妃心中一喜,赶忙放下书卷,带着寻儿起身迎接。

“拜见大王。”

将素妃扶起,又示意一侧跪拜的宫人起身,而后,燕王转眼瞧着这满宫的青烟缭绕,轻嗅这暗浮的暖香,悠声道:“寡人记得你素来不爱焚香,怎的今日反倒焚上了?”

素妃一笑,道:“自打入秋以来,阴雨不断,已至周遭满是潮气,我便命宫人们在这华翠宫各处都焚了香,以去去那潮湿浑浊之气,如此一来,满宫便都是暖香暗浮,甚为惬意,闻着也有舒心安神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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